豆浆油条的人间事
周末和dadana又吃了一回眷村豆浆油条 豆浆油条的人间事 文/木馜 从自家灶台到数不清的茶餐厅,我爱一碗豆浆配油条。 1 老家解放路口,九十年代初开了一家早餐店。店面水门木板为烟火吃久了,黑黢黢迎来送往。往里走倒宽敞,发灰的墙铺了一半瓷砖,天花板腻腻泛着油光。玻璃窗内满是各色糕点炸食,蒸笼里正滚滚冒出白烟。花生浆、甜豆浆、咸花卷、红糖馒头,仿佛都长了小手,一个劲招呼你,寸枣、油饼、炸枣在锅里,突突油花是雪白的泡泡澡,碗糕、松糕、菜头粿一碟一碟排着队,白粥、腐乳、酱菜清清爽爽,信杯饼、麻枣、蒜蓉枝在人们的吆喝声里,招摇着香气。 冬天,小孩子贪睡,待到起床时上学已迟。爸爸匆匆叫醒我俩,笨拙地给我们扎小辫子,梳了半日,马尾辫到底松松垮垮斜歪在脑袋上。 早餐店里人声鼎沸,点餐、上菜,一波一波是急着上班的工人,送孩子上学的父母,晨练完悠闲的老人,大家占据一方位置,各食所爱。嗉嗉喝汤吃糕饼的人,对付着街上凛冽如刀的寒风,仿佛要把世间所有的温暖都吃下肚。 早点上来,瓷碗豁了个小口,乳白的豆浆摇晃着,碗身上那只公鸡在手心里微微渗出暖意,油条炸至酥脆,被剪成三段,安静地躺在淡蓝色的碟子里。 豆浆烫嘴,爸爸教我们以油条蘸酱油再泡入豆浆,这样吃最有味。我们照着爸爸的样子大口朵颐。到了学校,爸爸给我们扎的小辫子便散开了,姐妹俩披散着头发上了一天课。 多年后,迟到与散头发的尴尬终不敌那一碗豆浆油条的滋味。现在回到家,妈妈知我喜好,一早买来油条和豆浆。起晚了,油条松弛了筋肉,软软趴在袋子里,豆浆仍是热的,来一小碟酱料,至今未改的偏好,口味世俗,大概便是彼时养成。 忘记何时,那家早餐店消失在了小城里。现今所居处,早餐小车摆在路边,更多是面包和牛奶,包装统一,令人食欲全无。傍晚,榕树下有外省人在炸油条,打着健康牌,特特声明不用地沟。偶尔路过买一根,面粉味甚重,无复从前味道。 我深眷着那个迟到的早晨。 2 岛上新近开了一家桃园眷村。友人发出朋友圈照片,感叹不如上海那家眷村好味。那时我孤陋寡闻,好奇心起,遂撺掇H一起去。 抬眼看墙上菜单:一碗豆浆10块,一根油条6块,烧饼饭团20多块,价位有些高。H皱眉,老家10块钱可以买一打油条了。我嗔怪他又犯小气毛病。 吃惯了老家外酥内韧咬一口能抹一嘴油花的油条,只觉着眷村油条个头太大太重,油香和面香融合得并不好,有些干涩,失了股松脆感。烧饼亦不大合口胃。蓝条纹厚瓷碗里的豆浆却出乎意料浓香。服务生端上来一小碟蘸酱,H知我老习惯,提前用筷子把油条截成小段,蘸了酱,再泡进豆浆里。见我嫌弃,H径自接过吃下。我说,豆浆不错,你尝看看。他三下五除二喝尽,我笑他如驴饮,更像八戒吃人生果。他指着那个宽口碗说,你看里头有字。豆浆喝净的碗底,一行小字清秀娟丽。我实实爱这别致的心思。他亦觉有趣。 因着缘分结合到一处,素常争吵在所难免,我抱怨他的各样缺点,几为父辈的同事宽慰我,不吵架如何做得了夫妻,大是大非能做到即可,枝末小事不该纠缠在意。我一向脾气糟,H说我可爱又可恶,追求太过完美,我权作赞美语。 周末贪恋被褥温暖,醒来时,H买的红豆豆浆快凉了,油条也不脆了。他说我去热热,我自去洗脸刷牙。 《北京遇上西雅图》是我近年看过多遍的电影,汤唯说“他也许不会带我去坐游艇、吃法餐,但是他可以每天早晨都为我跑几条街,去买我最爱吃的豆浆油条。”女神笑时露着小虎牙实在好看。我对H说,你跟吴秀波演的那医生挺像,都闷,但人家比你帅气。他不以为意“但他也还是没给你买豆浆油条啊”。我叹他又把话题理解茬了。 年少时,读完一部杜拉斯的情人。合上书,只觉男女情爱艰涩难懂,恍如潮湿的海气扑来,痒痒挠着脸,眼界却为雾气所罩,脑中独独浮现甲板上的梁家辉,一身白西装迎着海风,落满潇洒的忧伤。 人间情爱多纷扰,尝尽酸甜,始觉安稳二字可贵。友人抱怨与男友爱情转淡,不似当初炽烈。我以为不过是缘分与习惯的博弈。人人离不开世俗,再大热情遇着柴米油盐也要避走他乡,不免令人失望。投身其中,生出一份包容与欣赏,未尝不是一种确幸。 生活待我已足够宽容,知它难以无暇,只盼在未来的日子里,能如常慈悲关照这世间小小的我。 3 怀旧与乡情似一种仪式,有它婉转暧昧的过程。 H从台北回来时,告诉我士林夜市物食不错。谈及闽人到台,台友人一听口音,即知他老家准确位置,闽南话通行,总以为仍在海峡西岸。当然也有不满意处,付账收银不如内地来得便利。 就像一碗豆浆,一根油条,也要有南北之分。 几年前,首游京城。北地平坦宽广,古都入秋,清冷与热闹都拢在风里,随一地银杏叶落。那几日天气甚好,天蓝得近乎透明,柳未枯,霾未至,故宫、国博,自行车、胡同,皆有我从未感受过的情致。 夜里,南锣鼓巷人头攒动。追求文艺的店铺栉比,我感叹仿佛又回到鼓浪屿。在小胡同口,一位老者守着他的一口小锅,里头是热热熬煮的豆汁儿。走了大半天,已是饥渴难耐,见此仿佛救星降临。五元一小杯。老人很小心地往杯子里盛豆汁,仔细地盖上盖,笑得慈祥,告诉我,喝豆汁儿就得配咸菜丝。原以为如老家豆浆般甘甜,却只那么一口,即被熏得几乎呕出,这是比炒肝还令我更难下咽的食物。震惊之余,实在不晓得北京豆汁为何如此酸臭骇人。一小碟咸菜也浪费了。 汪曾祺先生在《豆汁儿》写道:没有喝过豆汁儿,不算到过北京。我来到北京,喝过豆汁儿,不对口,满心只流连老家的油条豆浆。 前年,在上海等车,买了一份永和豆浆。我赞它的油条有家乡味,豆浆也合口味。H说那是你饿过了头。我不以为然,在异乡的连锁餐厅里能吃到儿时的记忆,已感庆幸。 老家小城里,油条豆浆经常不在一处卖。许多年前,中山老街巷子外有家油条铺子,那时,还再用土灶烧柴火,浓烟渗入墙里,熏出一墙的炭黑。简单支起一口厚重的油锅,一人执面,一人执长筷,经了热油翻炸,白乎乎的面条倏忽变成金色滚胖的油条,一根一根架在铁网上。有客人来时,老板麻利地抽出一根细长竹篾,把油条们扎成一束,打上活结,方便拎在手上。豆浆在对面的馒头铺子里,黄豆黑豆现磨出来,熬煮多时,淡味,食客可自行添减砂糖。 离家来厦,从前习以为常的食物,现在却十分难得,以致回到老家,第一要务便是寻找小吃。麻糍、豆花、肉丸、扁食,在别处难寻熟悉的味道,也只有在家乡故地,口腹才得以满足。 年岁去了三分之一,虽也还未到感叹时光催老的地步,较之青年,我更易牵怀无忧年少。乡音乡情仿佛看不见的线,紧紧系我一颗赤子心。人立世间,遍尝烟火,五味杂陈、酸甜苦辣有味亦有情。得蒙命运眷顾,离家未远,仍能时时团聚,妈妈的一碗豆浆油条足慰我衷肠。 人间事,有吃又有喝,我付与豆浆油条去说,愿以来日好景谢它拳拳相赠之情。 年2月7日于厦门 春朝清露 夏夜萤烛 秋日袤原 冬令晴空 岁月如斯流转 童真青年还有皱纹 它们都有自己的诗 旧日时光不复重来 惟愿现世安稳喜乐 吾悦食这人间烟火 声明:本公号"耦庐"()为Dadana、木馜原创文章、绘画、摄影(除特别注明引用剧照、海报等外)作品发表平台,Dadana、木馜对其拥有版权等知识产权,受法律保护。未经我们本人书面许可,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对本公众所发布作品进行抄袭、洗稿、改编、摘抄、转载等。一经发现,本人将依法严肃追究。欢迎大家与我们交流~ 木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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