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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之癡於書者眾矣。吾友洪君,善筆墨,言不離書,每過山川名勝,必醉心於石刻,思焉揣焉而不能去。丙申秋日,予方晨起溫書,洪君來訊曰:泉府之西,晉水之畔,有九日名山,藏歴代石刻無數,隱士撫琴遊眺之跡,詩人賦詠歌呼之所,吾將往焉,子能從我遊乎?於是冠者三人,童子二人,往而遊焉。

九日山者,去泉城之西十餘里,有東西二峰,其勢如鉗。山多石刻,以宋時為最,或一石一刻,或一石多刻,或獨立一處,或連綿而過,蔚為壯觀。每覽石刻,人常困於句讀之難,又苦不通書家之妙。洪君一一為之論,曰:某也古,某也樸,某也師二王,某也法雙井,於是眾方有所得,而遊人亦多有駐足傾聽者。

自東麓循徑而上,為姜相峰,有古松盤桓巨石之上,其下平整,刻有詩曰:“抱琴歴高峰,佛石就晚陰。空山對搖落,懷哉千古心。”其字楷書,顏柳參半。眾既感於隱士之逸懷,又羨詩人之高才,直恨不能生於彼時,而與其遊也。唏噓未已,忽聞童子言曰:彼有大字。眾循聲回望,見一龍字,高約三尺,赫然於石。細觀之,以朱漆石,非刻者也。洪君喟然曰:嗚呼!何其鄙也,今人之書也。乃為吾等悉數其失,而論古今差異,尤其痛於今字之簡也。

呜呼!予亦有悲焉:豈獨字哉?清之季,其所學者,雖訓詁、詞章之末,非復先儒之舊,然尤能興起後生,渐摩风俗。而其學者于進退取予,尚能以古自繩,施世而濟用。漢魏以降,詩教漸微,哀時念亂之音紛紛乎盈耳,采藻逐工,其味浸薄。然猶能觀無常,體自然,感發性情,植養人倫。其出於天機者,尚有《風》《雅》之遺意。而今以文言為難,格律為煩,易而就白話,盡變其故,至於千载精華,深蒙埃塵。嗟乎!不顧本末,唯繁是去,不問雅俗,唯難是易,何其弊哉!已而!已而!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歸而書之,以俟乎後之君子,洪君其有意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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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大同府文廟遊記/藏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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