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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蜀水巴人」

早

先读《水浒传》时，对景阳冈武松打虎之前吃的那顿饭印象颇深。施耐庵老先生写道，晌午时分，武松走得肚中饥渴，“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，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，上头写着五个字道：三碗不过冈"。往下看，虽然号称酒店，店家给武松摆上的却只是“一双箸、一碟热菜”，武松叫嚷，上些“饱肚”的下酒，酒家回道“只有熟牛肉”。

其实，宋代的市井生活，餐桌上的主角不是牛肉，而是猪肉，这一点儿从张择端的《清明上河图》里那五头大肥猪就能找到答案。饶是如此，号称酒店的所在，仅能提供给武松的居然只是一菜一肉。但是，撑起店家那个“招旗”的，恰是给了武松勇搏猛虎神力的“三碗不过冈”：“我这酒叫透瓶香，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，便醉了，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。”一招鲜，吃遍天，独有的“透瓶香”，给了店家夸口的豪气和开店的霸气。

独味：苍蝇馆子吸粉秘诀

可以肯定的是，景阳冈下接待过武松的这家酒店，却是大宋时期实实在在的一家苍蝇馆子。

说是苍蝇馆子，当然不是指像苍蝇那般惹人讨厌，而是专指其小：饭庄酒馆儿门脸儿不会太大，装潢不会太讲究，甚至没有什么装饰，进得门去几乎就是白茬儿桌椅板凳；

专指其所处地僻，馆子一般不在通衢大道，往往开在偏僻的小街背巷，目之所及，若不凝神观察，一准儿会一闪而过；

专指其没有什么服务，在这样的馆子落座，先要抱定自己服务自己的心思，因为开馆子的都身兼数任，一心多用，他们一会儿是厨师，一会儿是账房，一会儿是打荷，一会儿又成了老板；

专指其没有什么像样的菜单，食客坐定，所能看到的要么是一个油腻腻的硬纸板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菜名，要么就去店门口看那块挂着的水牌，上边似有若无趴着几个潦潦草草的字儿......小、僻、乱、差，似乎并没有影响店家的生意，通常只有三五张桌面的空间，被食客们挤得满满当当，甚至于来得晚一点儿，还得候在门外，等待返台。

看来，如果没有独特的味道，苍蝇馆子不但难以“吸粉”，而且也不会有死心塌地的拥趸。

难以忘怀：苍蝇馆子的魅力

假如在香港吃饭，看到一些名店高悬蔡澜先生光顾过的留影，这是店家引以为豪的被食神颔首过的”金字招牌“。实际上，蔡澜也推荐过香港澳门的苍蝇馆子，但是，他绝对只会推荐其中的一二道菜。号称作家里的美食家的汪曾祺先生，曾经不止一次在文章中回忆他在西南联大求学时，吃昆明小西门外马家牛肉馆的牛肉，牛肉酥软，“一辈子没有吃过昆明那样好的牛肉”。能给人留下一辈子的印象，能让人一辈子牢牢记住某一个馆子里的一道菜，这才是苍蝇馆子遍布街头巷尾，从古至今绵延不绝的魅力所在。

平中见奇：苍蝇馆子之精髓

曾经在县里的一家饭店吃饭，正是黄花菜应季的时节。店老板很热情，专门推荐了自己的镇店之宝“摊鲜黄花菜”。起菜的时候，身兼厨子的老板一边用围裙擦着油手，一边亲自端着刚刚摊好的黄花菜上桌。只见盘子里的鲜黄花菜颜色鲜脆，几乎和开在地里的黄花没什么两样，黄黄的花瓣儿码在盘里，如金花绽开，猛一看宛若一盘麻油煎好的柴鸡蛋。夹几筷子尝一尝，黄花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，这真是下饭的好菜码啊。难怪苏东坡专为黄花作赋：“萱草虽微花，孤秀能自拔。亭亭乱叶中，一一芳心插。”苏轼此处所言的“芳心”，指的是母亲的爱心。因为萱草开出来的花，被叫做母亲花。一盘黄花菜，勾起的全是妈妈的味道，这是苍蝇馆子于平平常常中所蕴含的独味。

还有一家骨头馆，印象也颇深。不起眼的小门脸，不起眼的小伙计，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炖大骨头。可是，只要一吃，就会觉得，此处的骨头炖得烂不离骨、酥软浓香，与别家的大不一样。而且，这儿的看家菜只有炖骨头，再没有什么别的荤菜。骨头啃完，来一碗米饭，店老板会在米饭上浇一勺厚厚的肉汁，称作浇汤米饭。捧起碗，张大嘴，咀嚼的大约就剩下一个香字了。

苍蝇馆子可以看做我们生活中的日常选择，也可以看做我们寻味中的独特惊喜。有了真正的味道，哪怕你没有鲜亮的门脸儿，没有硕大的招牌，即便身处犄角旮旯间，也不怕没有食客追寻而来，因为，“透瓶香”一类的独具魅力，是寻味者难以抗拒的圣经。

记得当初问过县里的那家饭店老板，自家的“独味”叫个什么名字。他想了半天，说就叫摊黄花菜。好吧，“百合蠲（音juān）忿，萱草忘忧”---如此独味的好菜，叫一个“萱草煎”，如何？

（文内插图源于网络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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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常蔬菜制作出不寻常的口感，清水白菜亦能俘获众人味蕾，正所谓人间有味是清欢。下期程氏物语——《窝瓜与白菜》，下周六晚六点，再相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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